比賽尾聲,決審會議。這個陰天的日子,暴雨過後的街景一片飄零。我在浸會大學文學院等了十分鐘,書記林小姐帶著洛夫先生和王良和老師來了,我跟兩位前輩握手,然後到會議室裡。認識良和老師多年,今天看來他精神很好,可能是剛旅行回來的緣故,又或是對四月的歐洲之行有所期待。
星期天,大學的中央空調系統關了,良和老師和我就把窗子打開。我再次在座位上坐好,今次我的角色從參賽者變為評審,還記得大學三年級時,參加首屆大學文學獎,結果落選,比賽勝負從來是微妙的。洛夫先生、良和老師,還有我,誰曉得結果?我們翻著詩稿,就像打開禮物,要看看會議結束時,桌面擺放的是什麼。
第一次見洛夫先生,是位敦厚的長者,沒有架子,笑容配襯白髮,給人親切的感覺。他喝烏龍茶,聽不明也讀不懂廣東話;除了那些用香港話寫成的詩(葛亮語:香港話不同廣東話),他把參賽作品讀得透徹,用紅筆在上面寫滿潦草的評語。讀的時候,他托著眼鏡,瞇著眼睛,關心語言、深度、精煉,還有作品予人的想像空間。良和老師當評審的經驗最豐富,喜歡柔美的語言、貼近生活的意象,拒絕宏大題材和工於雕琢的作品。我們年紀、學歷和閱歷都有很大差異,但哪些作品能夠得獎,我們的看法分歧不大,很快便選出八首詩,再討論名次。
會上我說話不多, 一來是聆聽得著更大,二來是我國語不濟。我盡量說國語,不時要良和老師和林小姐翻譯,但懷疑洛夫先生明白多少。說一種不熟練的語言,最大問題是難以表達深層的意思,於是我能告訴他們的,都是表面的看法,儘管我嘗試長話短說,直接說出重點,但這仍多少影響到評審結果。洛夫先生也一樣吧,面對香港話,他多次請教我們,真難想像,初審時他獨自面對這些「火星語言」,有多懊惱迷惘。比賽結果,受到這些微妙因素的影響,好像誰都沒有著力,卻不約而同,把一個龐然巨物推往某個方向。良和老師的小動作和眼神,對我說的,表達出認同或疑惑。當然少不了大會安排的茶點、洛夫先生的咳嗽、我些許的感冒徵狀、三月潮濕微寒的天氣,還有我們一開始打開窗戶,迎來的風。許多眼不能見的絲線,扯控著我們的身軀和思緒,將禮物紙拆開,裡面空無一物,我們倒是用禮物紙──那些詩稿,摺出禮物,等到林小姐宣佈比賽結果時,我才恍然大悟:賽果原來是這樣的。
會後,我陪洛夫先生等的士,聊起《月台》還有他將推出的詩集。他寫詩六十年了,我興幸能跟他聊過一席話。好詩從來是用智慧寫出來的,時間在此扮演重要角色,這時大學會堂上空的灰雲好像轉了一圈,雲紋改變,的士在拐角駛過來。
2 comments:
可洛,那天評審午餐聚會不見你,聽說你爸爸身體不適,希望一切還好.
是的,那天天氣有點蕭瑟.
--潘國靈
很高興你來留言。那天我到教會崇拜,沒去午餐聚會。爸爸做了小手術,回家休養,沒大礙的,謝謝關心。
恭喜你新書出版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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