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 June 2009

往正生書院的船

(16.06.09刊於《明報》世紀版)

零七年九月,夏天將去的時候,我應突破機構邀請,到正生書院住了一天。那天刮起暴風雨,我們九時已到達長洲碼頭,再乘一隻小船,往大嶼山芝麻灣。小船被浪頭拋起,撞落海面,如此反復,船頭甲板都滿了水。

出發前,突破同事已告訴我,正生書院建在山林裡,校舍和宿舍非常簡陋。事實比我想像的更惡劣,由芝麻灣碼頭,到書院的一條油柏路,跟你和我走過的郊野公園路徑沒多大分別,但後來我知道,這是學生親自築起的,不單如此,籃球場、辦公室和上下山的梯級,都是他們親手搭建。這些少年人,全都比我小,有的不過十一、二歲,因著各種問題、生命裡的缺欠,接觸和依靠過毒品。從此,他們有的身體轉差、產生幻覺,也有為了毒品犯案的。被捕轉介後,他們必須在正生書院居住一年,有些人每月能跟家人見一次面,有的家人根本不會來探望。我問他們,在正生感覺辛苦嗎?他們說辛苦,但這與世隔絕的生活,反叫他們有更新的機會。

有些少年人,為了毒品,曾在學校販毒,偷竊和加入黑社會,是「蝦蝦霸霸」的滋事份子,但正生書院的生活,是截然不同的,這裡恍似軍營,紀律嚴明,他們必須嚴格遵守時間表,負責清潔、興建和膳食,有錯則全體受罰,漸漸養成健康生活習慣,懂得遵守紀律。在暴風雨中,我和他們一起早會、用飯、溫習,雨水不斷濺進有蓋操場、又從飯堂的鐵皮和帆布頂蓬流下來。當時書院約有六十個男生,他們溫習的地方,只有十數張殘舊的寫字桌,書本和文具不足,有人要在飯桌和椅子上寫字。雨水滴下來,只得移到另一個位置。我記得,在有蓋操場旁邊,有個大鐵籠,籠裡是條大蟒蛇,除電視紀錄片外,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的蛇,他們說,這條蛇想吃掉書院裡的狗,被他們捉起來了。

那兒沒有電視,沒有熱水爐,員工大都是義務的,辦工室也一樣簡陋,石屋是親手搭建的,因空間不足,又擠又亂。他們跟學生一起用冷水洗澡、一起吃飯,睡在碌架床上。坦白說,跟惡劣天氣有點關係,我在那兒待上一天,已感難受,想儘早回家了。是什麼叫這班老師,放棄市區的教學工作,放棄方便舒適的生活,跟這班被人拒絕、唾棄的吸毒少年,生活在荒野?校長陳兆焯告訴我,外間的藥物和輔導治療,只是短期的,對少年人幫助甚微,唯獨有人長時間與他同行,改善錯誤的價值觀,找著生命的意義,才能使他們脫離毒品,不再回頭。

看著少年人做完功課,去打球、釣魚、看書和寫日記。我發現他們佻皮、反叛,但也活潑、善良的一面。雖然我從沒吸毒,無需與世隔絕接受輔導,但某些方面,某個階段,我跟他們一樣,曾經迷失、需要別人接納和原諒,並與我一同走將來的路。我不打算說服任何人,但近年吸毒的學生愈來愈多,年紀也愈來愈小,問題是刻不容緩的。正生書院搬遷校舍,不但能改善他們的學習環境,也是社會接納他們的第一步,人生遙遙,毒海茫茫,這群於小船上,面對風高浪急的少年人,需要我們信任和支持,提供一個避風港。

1 comment:

哥尼 said...

每月萬幾蚊學費, 點解會咁差架?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