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4 October 2008

書是奇妙的東西

(原刊《嗜讀》總第六期)

書是奇妙的東西,有些書我們曾以為是重要的,今日都忘得一乾二淨,而且在認知的層面上,從沒在我們的生命中留下過什麼。有些書只是信手拈來,彷彿是可有可無的,掩卷以後卻潛藏在我們內心的深處。

讀書時代的課本固然都想不起了,從前崇拜的作家,那些我看為至寶的書,今日都不願再讀,覺得平庸乏味。我從小便喜愛寫作,為了讓自己的寫作有進步,看過不少本地和翻譯的流行小說,及至中四選文科班後,開始接觸中國文學,對詩經、樂府、先秦散文、唐詩宋詞也來者不拒。我記得高中時開始裝模作樣地寫新詩,但卻不知新詩為何物,於是便到學校圖書館,找到顧城的詩集。可以說,讀書時代,閱讀在我而言,是跟寫作密不可分的。我以為要改進寫作,便得讀更多的文學作品,為寫詩而讀詩,為寫小說而讀小說,有點「以形補形」的味道。

當時我便這樣與書本為伴,慢慢建立起寫作的基本功,如此閱讀,功效是有的,但現在回想起來,又是乏味的,將所有讀到的書都簡化為工具書,就像這個標榜「知識就是力量」的時代,許多學生為「求分數」而閱讀,成人則為「進修」而閱讀。大學時代,我還沒注意到這點,繼續在圖書館的書架之間尋覓,想要找到對學習和寫詩有幫忙的書籍。那時候我們每星期都會舉行一次詩會,大家互讀詩作,彼此評改,人都喜歡稱讚,即使來自同輩,我仍希望他們喜歡我的詩,這樣詩會便挺有點競爭的意味。我為了把詩寫好,便多讀詩集,本地的、翻譯的,有時連乏味的詩評也不放過,卻不知道愈會評論便愈不會寫作,幸好我始終對這類文字不感興趣,讀過的甚少。

也許離開校園走入社會,人慢慢改變了,今日我已經少有為某些目的而看書。閱讀變成隨意的事,最近我讀的書,有費爾多南.佩索阿的《惶然錄》、里爾克的《給一個青年詩人的十封書》,還有《世界只有方糖那麼大》這樣的科普書。通常我會把兩三本書放在案頭,興之所至,便捧起來讀;有時翻幾頁又放下去工作,從沒為自己設下讀完的期限,更沒想過非要全本讀完不可。除了文學書,現在我還超喜愛看雜書,例如談科學、商業、歷史、神話、法律、旅行和動植物的,這些書帶給我閱讀的樂趣,而且出乎意外的,對我寫作比文學書更有幫助。這可能跟我近年集中創作小說有關,詩比較傾向作者內心,而小說是兼容並蓄的文類,能夠跟所有事物扯上關係。這時,閱讀已經從寫作裡獨立出來,卻反而滋養著我的創作生命。

這種改變,無疑跟我在書店打工的日子有關。我曾在旺角樓上書店當過兩年兼職,雖然那是以詩集和文學為主題的書店,但也不乏藝術、科學、哲學和歷史等書籍,書店的客人不多(後來結業了),那些無所事事的午後,我便有如冒險的翻開一本本陌生的書,彷彿迎接一個陌生的客人。有時遇上親切的客人,與他/她閒聊幾句,一整天的心情便完全不同了;有些古怪的客人則叫我印象難忘,同樣我在書海中偶有發現,讓我活得更充實和快樂。我相信,如果閱讀無法帶來快樂,那麼它的意義便會變得非常微小;如果閱讀是必需的,它便變得枯燥乏味。我在隨意的閱讀裡找到快樂,也找著創作的動力,這是我從前刻意閱讀時沒有的得著。

書是奇妙的東西,像陌生人偶然進入我們的生命,然後退出。我們的相處可能只是一瞬之間,它們有的不曾在我們生命中留下什麼,有些卻成為我們的朋友。

1 comment:

said...

在書店的兼職是一個很重要的時期,可洛真幸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