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9 November 2007

給C

C:

十一月的海下,沒有烈日和暴雨,漫長的落葉路也找不到倉皇跳避的蟋蟀。我們懷著輕鬆的心情,在沙灘蹓躂拍照,再走入灣仔半島。中途迷路了,眼前盡是矮林,我帶你沿一條隱約可見的小徑往上走。我其實有一刻想過,不如折返吧,好讓我們在明朗的岔口重新選擇。雖然路有點崎嶇,沙石有點滑,但
你比我更放心,一口氣的跟著我,終於我們回到大路上,那個位置,灌木叢為山林開了一扇窗,眼前盡是藍色的海,對岸就是船灣了。

我不是要說安慰的話,但正如你自己所說,這半年間的不如意,其實就像走過的冤枉路,讓你多看一點風景,經歷別人不曾遇到過的,對一個作家來說,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了。如果我在歐洲的時候沒有遇到扒手、沒有遇到騙子,不曾迷路或彷徨,回到香港,我還有什麼可跟你分享呢?晚飯到了尾聲,當我告訴你自己的「夢想」,你說:「等我吧」,我真是說不出的感動,其實這擔子不應該交到你手上的,你應該有更好的生活,應該不用為這些事勞累而專心寫作,懷著輕鬆的心情,像我們今日走過的路。


24 November 2007

一年

四年後回到這小島,一切都不同了。那時我們仍是朋友,今日我們又回復到朋友的身分,彷彿中間三年半的事從沒發生。但數字是不會騙人的,今年我二十八歲,很快,就三十了。你會比我更早踏入三十的關口,那會是怎樣的光景?誰能看清一個番石榴後面的陽光,或許那是落日前最後的一班船。但我想告訴你,比起從前,我更愛現在的自己,並非單身的自由,也不因離開了你,只是我更加認識自己,明白自己是怎樣的材料,認清我的才能,同時也了解到限制,像不同質料的布,總有不同的用途。我不再迷惑,不再畏懼,不再埋怨,儘管面前是一條窄路,儘管面前的大門仍未打開,但我總是滿心歡喜,那是難以形容的心情,就像蒼老的屋村到處可見斑駁明亮的顏色,現在這是我生活的主調,不管我單身到今日,已經一年了。



18 November 2007

歷史產物

我們都是歷史的產物,真的可以改變歷史嗎?

我們有沒有心理預備,接受歷史改變的結果?

出席城邦書店舉行的「天星-藝術介入社會」研討會後,腦海裡不斷回響花苑的話:在社運中,藝術的力量不比行動的力量小。如果不是她的天星版畫,我也不會如此留意天星,以至後來的皇后運動。藝術的力量是滲透性,並非爆炸性的,結果就以版畫、攝影或文章的姿態,不知不覺鑽到我的內心了。天星事件一周年的今日,
歷史似乎改變了,我們看到市民開始關心文化保育議題,施政報告不乏相關措施,灣仔市集和景賢里等也保留下來,但我跟另一講者曾德平一樣,不敢樂觀。政府和社會大眾的思維仍沒改變,他的話揮之不去:我們教授創意的,就是希望學生運用創意建立自己的世界,但現實是畢業後,他們為了生活,只能運用創意來服務大企業或跨國集團,那我們還教什麼呢?教育還有什麼希望?

我想起寫作班的學生。

















16 November 2007

秘密城堡

那天下午,我們到了這裡。十一月的炎熱,新哥德式教堂,百年歷史牛棚,墨綠的樹,劇院和玻璃屋頂,我們想念雪糕。我們因而融化,在那還未修葺的花園


14 November 2007

書無聲

銅鑼夜,書無聲。喜歡閱讀的我,有時會對書店敬而遠之,這是因為家裡未讀的書太多,恐怕自己又捧大堆新書回家。但最主要的原因,是近年我總覺得書店裡的書刊雜誌出奇喧鬧,它們的封面、幀裝,還有書腰帶上的引言或推薦語,像招財貓一樣向你不斷招手,令你既無法視而不見,也不能掩耳而去,它們在默默發聲,像神秘海域裡以歌聲迷惑海員的人魚。從此,書本喧囂,閱讀變成消費,書店不再雅靜,特別是大型書店,我幾近避之則吉。

但今晚我出奇地發現,在銅鑼灣開張只有一個月的正文書店裡,書刊都默默待著,懷著耐性,不叫囂,不招徠,尤其架上完整的素葉系列,難得的樸實書店。聽店員說,他們還會收集風雅、呼吸、普普叢書和麥穗的出版物,這樣,香港文學就有望以完整的面貌在這重現了。我懷著期待的心情,像店員剛剛幫忙放上書架的《月台》,耐心靜待知音人。

13 November 2007

在虛構的地圖裡逃亡

文匯報訪問,副刊讀書人,2007年11月12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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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 November 2007

我們的玩具

小時候住藍田的我,每星期都會探望舅母一家,乘16號巴士到觀塘裕民坊,這是個驛站,有時爸媽會帶我到麥當勞吃下午茶,有時會在工廠區外的小店給我買香蕉糕,現在我已經吃不下那份濃烈的甜了。然後我們轉乘某號巴士到牛頭角,舅母一家就住在牛頭角村,是上村嗎?我都忘了。今日跟Simon和蘇娜到下村拍照,使我想起好些夢境,多少次,我在那些陰暗和蒼白的樓梯上落、追逐,走到某個樓層,然後穿過一道漫長的走廊,來到電梯間,四周的色調都詭異、迷幻,我永遠一個人,路人都與我無關,但我卻從來沒有害怕的感覺。

住藍田的時候,十五樓的鄰居把家居改作士多,我常常去買椰子味或西瓜味的圓柱冰條,這些都是看到牛頭角村巷子裡的理髮店和食店回想起來的。我還以為即將清拆的老村,住的都是老人了,但那些孩子在球場和公園裡奔跑嬉戲,他們的速度、他們在陽光下發亮的身體,叫人無法漠視。手上只有四枚孤忍的飛鏢,那麼籃球架、燈柱和鐵絲網也都成了他們的玩具,其實只要願意,整個屋村都可以成為我們的玩具吧,今日,Simon、蘇娜和我,還不是玩得興高采烈?離開了這許多年,這地方、這些人,仍在教育著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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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 November 2007

脆弱

讀你們的博客,看到你無緣無故暈在巴士上、看到你仍未適應新校的生活、看到你莫名的詩作、看到你感覺被一位好朋友離棄、看到你紀念一個不再愛你的人、看到你跟朋友嬉戲的照片,仿若世界只有你們仨,這是圓滿還是寂寞?你傳來的手機短信說,父母要分開了,我從大會堂走到初冬的陽光下,沒法打通你的電話。

伍晃榮在電視節目上,拿著一張老照片說:我們再年輕多一次多好。現在,每逢周日早上,我都會回到中學時唸書的地方,有時會想,如果在這裡再唸一次書就好了。一個人活到某個時候,會覺得自身的世界異常脆弱,或許不是「覺得」,而是「發現」,發現世界本來就是脆弱不堪,好像隨時會有人摧毀我的一切,我們抱緊一些東西,同時就失去這以外的東西,擁有愈多,像星塵一樣被拋到宇宙邊緣的也愈多,最可怕的是,一無所有的人,他的世界還是會脆弱得崩塌下去。我記得,在小學五六年級時,有次在前往補習社會經過的行人隧道裡,看到一條已死的蜥蝪,眼睛沒了,兩個孔洞彷彿是透明的,身體像化石般僵在地面,風吹進來,我就覺得牠漸漸化為塵埃,幾天後路過同一地方,已找不著半點痕跡。

電話沒有打通,留你一個短信。然後跟朋友到城門河邊走走,陽光過分暖和,並不真實。河邊有男人往河裡拋大石,拉上來,再拋,他在趕魚,把魚趕到另一邊的網去。魚不會看見那張網,牠們只會感到河水受到拍擊,在驚嚇中往前游,直到被網網住,才知道自己的時間到了。我們在熱鬧的公園裡往前走,前路彷彿無窮無盡,在抵達我們的網之前,除非找到信實而可靠的,否則,只會跟脆弱的世界一同崩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