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甲,是身體的邊界,是我們與世界的一道界線。我喜歡指甲留白邊,覺得這樣才好看,正如陸地和海洋,有白色的海浪做交界。白邊要修得很幼,要剛剛好貼著指頭的肉,聽說指甲平均每天長0.1毫米,為了令白邊不要過長,勤於修剪也是必要的。
小時候,我總是被母親捉起來剪指甲。她是車衣女工,不但會用指甲剪還會用剪刀。感覺裁縫鉸剪的刀鋒貼著指頭遊走,我不懂害怕,只覺得痛。「剪得太深了」我說,母親於是放輕力度,但很快又故態復萌,她最討厭留白邊的指甲。
高小開始,我學會用指甲剪。剪指甲於我來說,更似一場遊戲。坐在沙發或椅子上,地上鋪一張報紙,剪的時候,斷甲不能飛出報紙邊界,都要落在黑白分明的文字上。有時,指甲斷開、掉落,我甚至單憑聲音,便知道它們是掉在報紙還是彈到地板上。
小學時代,流行筆仙和碟仙。當時我一邊剪甲一邊想,甲仙也是一個不錯的玩意。對著報紙,手執指甲剪,默想要求問的事情,看看指甲的掉落帶來什麼啟示。有時候,一隻指甲要分兩三次剪,碎屑落在不同的字詞上,便會拼湊出帶來無限聯想的句子,把神秘與現實連接起來。
現在,我已經不會鋪報紙剪指甲了。我會帶指甲剪到澡室,對著馬桶剪,跟男人如廁一樣,這是另一個關於精準的遊戲。那短短的數分鐘,我會一邊剪,一邊想著別的事,例如小說的情節,因為不夠專注,指甲不時飛走,忘了剪一兩隻指甲也是常事,等到發現過來,可能已經是幾日後的事了。
我還是會在指甲上留一小條白邊,那是一個個永不休止的白浪,湧向世界,退了又來,源自體內那無盡的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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